弘扬北大荒精神
向北大荒开拓者们致敬

1958年,十万官兵奔赴北大荒

从1946到1957年,经过十路垦荒大军并肩战斗,合力开发,黑土地已将一连串熠熠发光的数字,奉献在国人面前:国营农场数:82个;耕地面积:905万亩;拖拉机数:2288台;粮豆总产:368947吨;总产值:10437万元。

  然而,1957年全国“反右”斗争扩大化,1958年“大跃进”运动,1959年“反右倾”,1960—1962年特大自然灾害和1966年发动的历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一而再地冲击了黑土地的稳步开发。

黑龙江省国营农场在这个时期艰难曲折地前进。从1958年开始,“左”的阴影伴随着黑土地的进一步开发,直到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为止。

在这20年间,党和国家又派来了6路垦荒大军,他们是:

——1958年春,十万转业官兵从祖国各地、各军兵种、部队、院校,进军北大荒;

——1959年5月——10月,六万山东支边青年从齐鲁大地开赴北疆;

——1966年3月,万名复转官兵从沈阳军区所属部队到黑龙扛垦区,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农建第一师和第二师;

——1968年6月,沈阳军区三千现役军人进驻黑龙江垦区,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1968年至70年代,50万城市知青从京、津、沪、浙和黑龙江省各城市,来到北大荒;

除了上述5路垦荒大军之外,还有一路特殊垦荒队伍。这支队伍人数不多,只有1500人,然而,名声颇大。

它就是1958年春天几乎与十万官兵同时进入北大荒的“右派队”。这是1957年“反右斗争”扩大化制造出来的一批当代“流人”。他们中间,有著名文学家、美术家、电影艺术家,如聂绀弩、丁玲、艾青、吴祖光、尹瘦石、丁聪、李景波、于绍康,还有被称为“文化将军”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陈沂少将……可以说是群星荟萃,然而,当年却是被看作“牛鬼蛇神”,遣送来监督劳动的。

这6路垦荒大军都是在特殊政治历史背景下来到北大荒,又在“左”的阴影笼罩下进行了特殊的开荒建场劳动。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终于结束了这个畸形的年代,驱散了那道阴影。

1958年3月,党中央在祖国西南边城召开了成都会议。20日,全体中央委员庄严地通过了一份历史性决议:《关于发展军垦农场的意见》。文件指出:“军垦既可解决军队复员就业问题,又可促进农业的发展,在有些地区还可以增强国防和巩固社会治安。因此,在有大量可垦荒地、当地缺乏劳动力,又有复员部队可调动的情况下,应实行军垦……”

出席成都会议的中央委员们几乎都想到了祖国的东北角——北大荒,继而把目光投向了在座的王震将军。三年前王震就向中央军委呈递了《关于开发北大荒的问题》的报告,连续3年,将军在密、虎、宝、饶地区,创建了铁道兵农垦局和所辖一批“八”字头农场。职工2.3万人;人口6.7万人;耕地面积260万亩;收获粮食12550万斤。据此,王震提出进一步开发北大荒、接纳十万转业官兵进军北疆的方案。

于是,举国瞩目的十万官兵开发北大荒的历史事件终于应运而生。

这一壮举,在我国移民史或垦殖史上是罕见的。它使人联想起前苏联对西伯利亚的移民开发,以及美国大队人马翻山越岭向西部地区的进军。

1958年3月23日,著名诗人郭沫若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诗篇《向地球开战》,为十万官兵“壮行”。这首刊发在《人民日报》显著地位的诗篇,显示了诗人的浪漫气质。正是“大跃进”年代,诗中除了诸如“东风已经压倒了西风,西风都变成了东风”之类的词句外,真诚地表达了郭老的夸奖:“卓越的人民解放军的将士们,英雄们!/你们是六亿人民中的精华!/你们在党的领导下,在毛主席的教导下,把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联军打成个流水落花。/你们把中国的天下/变成了六亿人民的天下……/现在你们有不少同志解甲归田,/不,你们是转换阵地,向地球开战!”

从3月到5月,短短3个月时间,十万名穿军衣的“移民”,从祖国各地,从各军种、兵种,各部队、院校,纷纷离队北上,向北大荒挺进。有的横跨半个中国,多数则走过两个季节——从驻地的春天,跨进北疆的严寒。到了5月底,进入黑龙江垦区的复转官兵共8万多人,其中排以上军官约6万人,包括7个建制预备师、4个部队医院以及随着这场“向地球开战”席卷而来的家属、未成年的军人子弟以及军队“右派”等等,号称“十万”大军。

十万人马朝同一目的地移动!人数之多,行动之快,影响面之大,是罕见的。

5月7日,《人民日报》刊发了一名转业军官答谢郭老的诗,他叫徐先国,原是河南信阳步校的少尉助理员。诗中写道:“感谢郭老称赞/我们去向地球开战/举起科学大旗/冲过艰难战胜自然/一颗红心交给党/英雄解甲重上战场/不是当年整装上舰艇/不是当年横戈渡长江/儿女离队要北上/响应号令远征北大荒……”

如果说1947 1948年第一批复转、残废军人是在解放战争的硝烟中走向荒原,那么,10年以后的1958年,十万官兵是在“大跃进”的狂热中奔赴北大荒。十万官兵中有六万名尉官,北大荒一下子接纳了如此众多有文化、有专长的年轻拓荒者。他们大多在建国前后参军。满’怀着对党的崇敬以及为人民革命事业献身的精神,有的离家出走,投笔从戎,有的跟随大军南下,有的响应抗美援朝的号召,一齐投向人民军队这个大熔炉里来了。年龄大多在20岁55″而立之年”,经过战争考验和现代化军事训练,从海陆空军,到炮兵、装甲兵、雷达兵;从连、排长,到参谋、助理员、军医,真是行行俱全。有的参军前就是大学生:交大、同济、清华、北大、复旦、浙大、武大、川大、南开……几乎囊括了全国各地的重点大学,遍及理科、工科、文科等各院系,就是缺少学农机、农艺的。有的来自军事高等院校,包括哈军工、高级步校、炮校、通讯兵学校、军医大学等等。仅军事翻译人员就有一千多名,包括英文、俄文、法文、西班牙文、拉丁文、缅文……他(她)们不仅脱下军装,而且改行“向地球开战”了。

1958年,正是我军走向国防现代化、军队正规化的关键年。这批尉官们正要为军队作一番贡献,却被动员来开发北大荒了。这里,移民开垦、屯垦戍边、上山下乡、裁减军队是一个重要因素,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当年“整风反右”的政治背景。十万穿军衣的“移民”就是一个个按照各自的特殊道路、不同方式来北大荒的。有的集体转业,有的个别处理;有的热烈响应,有的被迫北上;有的带头报名,有的含泪离队……

1958年1月。中央军委发出一份紧急通知,命令全国10个预备师的师长、政委火速进京参加一个紧急会议。预备师就是以训练各兵种的预备兵役为目的。师长、政委们到会后才得知:预备师将整建制撤销,集体转业北大荒。

按照农垦部的指示,预备一师、七师开发萝北地区,创建军川、江滨、名山、延兴等五个农场;预备三师、四师、五师、六师则开发三江平原腹地。遵照王震将军“以场扩场”的方针,预四师在七星河、饶力河的三角地带,在八五二农场的一个分场的基础上,创建八五五农场——后来改名五九七农场。预五师、预三师的部分转业官兵在乌苏里江边创建八五一农场,场部设在虎林县的虎头镇。以预六师和预五师的部分复转官兵为主体,在乌苏里江和穆棱河的三角地带,扩建原来由铁道兵创建的八五八农场。

1958年5月9日。新华社电讯:“今年2月以来,有大批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转业军官以及他们的家属,来到北大荒安家落户。这些新来北大荒的居民中,有师、团、营、连、排干部,有战斗英雄和特等功臣,有优秀射击手,有曾在井冈山上的老红军,有参军不久的大学生,有军事学院和文化学校的学员以及部队报刊的编辑、记者和文工队员。他们有的来自祖国边疆和海防前线,有的来自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还有的刚刚从朝鲜回到祖国……”

“百川归大海”。十万大军从天南海北朝着同一个目标——北大荒来了。

李国富,解放战争中曾荣获“孤胆机智英雄”的光荣称号。入伍11载,横戈辽沈,饮马长江,南下剿匪,先后立大功11次,小功和三等功7次,两次进京见到毛主席。1951年全军军事训练中被授予师“练兵模范”,他所在的班被授予“李国富班”。这个从小苦出身、文化低的战斗英雄,深感自己适应不了部队现代化的形势。他晋升为营参谋长,又当选为广东省人大代表。听说北大荒需要大批转业军人去开发,他二话没说,就毅然递上了申请书。

王树功,原二十七军七十九师二三七团侦察参谋,曾先后参加过孟良崮、济南、淮海、渡江战役和抗美援朝战争。当兵11年,立战功12次,并因渡江作战有功荣获华东军区三级人民英雄的称号。这个身材高大的山东汉子,就是电影《渡江侦察记》侦察英雄的原型之一。他本想在杨州第二十速成中学好好学习文化,为国防现代化出力,谁料上级来了命令:学校整建制撤销,人员集体转业北大荒。他就随着战友们一起来了。

此外,还有曾获战斗英雄称号的张一千、曹学法,曾担任英雄团指挥员的老虎团团长张海峰、白云山团长赵世贤。据史料记载:截至1985年末,垦区尚有荣获“战斗英雄”称号的128人,立特等功的408人,立大功的2929人;尚有各等各级的残废荣誉军人1418人。

在上甘岭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的英雄部队——志愿军第十五军,自凯旋回国后,休整训练,又经历了肃反运动和整风反右斗争。1958年由步兵军改为空降兵军,向现代化的阶梯更上一层楼。于是,裁减了军官1200多人,清一色的尉官。有的因文化程度太低,年龄偏大,身体太弱,或由于家庭出身、个人历史、海外关系,或整风反右时有“错误言论”等因素,就统统转业来北大荒了。

桂体仁,武汉军区防空学校的中尉雷达军官。出身在国民党官僚家庭,父亲是国民党国大代表,伯父是国民党海军总司令。他是上海交通大学学生。1950年,美制蒋机轰炸上海,造成停产的局面。陈毅市长就写了一张条子,让交大电机系四年级20多名同学提前毕业,作为第一支防空部队的成员,参加保卫大上海领空的战斗。就这样,他参了军。他们突击装配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台军用雷达,受到了防空部队领导机关的嘉奖。1958年,部队动员上山下乡,开发北大荒。他同大家一样,也写了申请的大字报,很快就被批准了。

刘某,广州军区机要处的中尉军官,1957年整风时给军区机要处提出改进领导工作的八条意见,被当作“毒草”批判了半个月。这个曾被誉为“中南机要战线上一面红旗”的人被打倒了。1958年春,他怀着一大串问号,痛苦地交出了悉心探索的一包研究资料,与他曾想为之终身奋斗的这一特殊专业,随着军用列车徐徐开动,依依惜别了。

石邦杰,解放军第二步兵学校(重庆步校)射击教官。15岁入团,16岁参军,当射击系教官时才19岁。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受他哥哥被打成“右派”而受株连而来北大荒。

陶均模,张家口通讯学校学员。1958年3月,他因父亲被打成“右派”而离开通讯学院来北大荒。

……从十万官兵们各自的经历中,可以看出他们奔赴北大荒的错综复杂的命运。复杂的群体,巨大的转折,惊人的奉献和牺牲,高代价的移民开垦和高速度的大进军,已经不能用简单的言辞表达了。

密山,祖国东北角的一个小县城,火车到这里就终止了。再往里就是漠漠大荒。十万人马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朝北大荒迁徙,使密山县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每天要吞吐数以千计的转业官兵,管吃,管住,还要将他们迅速送到荒原的各新建点。从车站通往城里的那条土路上,挤满了穿着军服、黄棉大衣、摘掉肩章和领章的转业官兵。土路两边的空地上,堆满了行李、箱笼杂物。县城的机关、学校、俱乐部、仓库都住满了人。很多人住在老乡家里。到了4月上旬,压力越来越大。农垦局向农垦部告急,王震从北京赶来了,在车站广场上召开紧急动员大会,动员转业官兵徒步向荒原进军。

那是1958年4月12日。密山车站广场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广场中央临时搭起的主席台上,播放着激越的乐曲。几条醒目的欢迎开发北大荒的转业官兵的横幅标语。右侧还竖立着一块王震将军为转业官兵题写的诗:“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英雄奔赴北大荒,好汉建设黑龙江。”下午,大会开始了。天气很好,广场挤满了转业官兵,包括先期到达的,刚下火车的,熙熙攘攘。有的肩上还留有肩章,有的戴棉军帽,有的戴大盖帽。有的讲广东话,有的讲上海话,南腔北调……有男有女,有家属孩子。

王震将军身着军服,肩上佩戴着三颗金星的上将军衔,披着一件黄呢大衣,在农垦局长的陪同下,迈步走向主席台。他向会场的人群频频招手,对着话筒,用浓重的湖南口音说:“欢迎同志们到北大荒来!我代表人民解放军总部,代表农垦部、全国农牧场50万职工,向同志们表示慰问和热烈欢迎。大家来开垦北大荒,这个任务是很艰苦的……在这里盘据了14年的日本帝国主义者,被消灭了,蒋介石匪徒被我们消灭了。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我们盖了房子开了荒。能完成艰苦任务,就能得到光荣,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是能战胜艰苦困难的……”说到这里,将军把话题一转:“你们都是当过排长、连长,也有当过营长的,我也当过排、连、营长。同志们,在战场打冲锋,排、连、营长是在部队前头呢,还是跟在后面呢?(大家回答:在前面!)那么开垦北大荒呢?(答:也该在前面!)遇到艰苦困难怕不怕?(答:不怕!)苦战三年行不行?(答:行!)……说到困难,目前就有一个具体问题需要解决。来到密山的转业军人很多,汽车运不过来。有的同志建议:不坐汽车,走路,走上三天四天,就到了自己的农场。早走早到,早到早生产。我看这个建议好,有革命干劲,大家同意不同意?(回答:同意!)同意,明天早晨就出发!”

将军兴致勃勃,风趣地说:“同志们!你们有的带来了爱人、孩子,还有的在火车上生了孩子。这些孩子长大以后,就比我们这一代强了,有文化又有知识,又有光荣历史。他们将会向别人讲故事说:我的爸爸当过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志愿军,又是开垦北大荒的先锋队,我是在火车上生的……同志们中间,有的没有爱人,还是‘单干户’,同志们,这是不是问题呀?(大家齐声回答:是问题。有人答:是大问题)对!是问题,但这是个能够解决的问题。有好多初、高中毕业的女学生写信给我们,要求建设北大荒,她们来了以后,也都是‘单干户’。过上二三年,还能不‘合作化’吗?不过,姑娘都爱英雄、爱模范,想要找个好爱人,就得在工作中鼓足革命干劲,做出成绩。同志们说对不对?(大家喊了起来:对!)……”

在当年的大会上,将军很诙谐,也发了火。据目击者说:将军当众撤了两名校官!原来转业官兵都由原部队派人护送,送到农场,办好接交手续,护送的军官才能返回部队。当时,南京军区有两名护送的军官(一名中校,一名少校),他俩把战友送到密山,见到当时艰苦而混乱的情景,束手无策,就“向后转”了,造成了很坏的影响。王震得知此事,当场派人将这两名校官叫到跟前,狠狠地训了一顿。还有的说是当众叫人摘掉这两名校官的肩章。说法不一,后者倒是显示了将军的性格。

大会以后,云集密山县城的转业官兵就按照将军的建议,迈开双脚,徒步进军荒原了。妇女儿童、行李、家什,以及人事档案等,用汽车运送。转业军官就挑着行李,背着背包,徒步进军。大地开化,没有道路,有的渡过沼泽,在泥水里跋涉;有的沿着机车的车辙走,不时掉进没膝深的水里。人民解放军预六师教导团、十六团、武汉军区后勤部等单位的转业官兵近1000人,以班、排、连为建制,各自背着行李,以领队红旗为向导,浩浩荡荡,向荒原进军,不少人脚上打起了泡。队伍到了杨岗,天黑了下来。前面指挥部传来口令:停止行进,就地过夜。于是各自摸黑找地方,打开行李,在草棚里用洋草铺在地上睡了下来。六天六夜的火车旅途,加上80多里路的行军带来的极度劳累,使大伙{艮快进入梦乡……突然,开来两辆解放牌卡车,照顾体力差的同志,让搭车继续赶路。从晚上8点多钟,汽车在荒原的土路上颠簸了4个小时,驶近八五八农场北大通分场一队八号地就停下了。司机说:河上没有桥,让大家下车。听说还有14里路就可到达目的地,大家振起精神,咬咬牙,扛起行李继续赶路了。天很黑,人们在一人多高的蒿草丛中的小道上艰难地行进。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碰碰……远处不时传来狼叫声,像婴儿在哭。到了北大通河岸,只有一根临时搭上的直径20公分粗的木杆。朦胧中,大伙就在这叫做“桥”的横木杆上慢慢地爬过去。一个转业中尉不小心将眼镜掉到河里了,接着“啊呀”一声人也掉下去了。幸好河里还结着冰,只是受了点轻伤。于是,人们又继续行军,两只脚像灌了铅,一直走到天亮前的两点多钟,总算到了目的地——乌苏里江畔的北大通分场场部。迎接他们的是场部仅有的建筑:临时抢建起来的两栋马架子。

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号称“十万”的移民队伍迅速进入荒原腹地。这无疑是移民开发史上壮丽的一页。大部队进军,大面积铺开!成千上万人马在同一时间从祖国各地汇集边陲县城,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兵分百路徒步进军,撒向漠漠大荒。

这是一场携家带口的进军。有准备,也无准备;有计划,也无计划;匆忙,而又沉着;混乱,而又有序。在十万大军进军声中,有一位年轻妇女,名叫潘桂英。她从四川乐山背着尚未断奶的孩子,长途跋涉了18天,终于来到了八五三农场的雁窝岛——她丈夫下放转业的一个生产队。途经7个省份,进入漠漠大荒后,又长途跋涉,在人烟稀少的荒山野岭里穿越,终于来到了与世隔绝的雁窝岛,找到了丈夫。她的经历要比转业官兵们集体徒步进军要艰险得多。

1958年的北大荒,对十万转业官兵来说,是严峻的,艰难的。就像野战军一样,进入阵地就立即挖掘防御工事,投入全面的战斗。其时春寒料峭,积雪未化,住房紧缺,粮草不足。十万人马,超过了当时两个农垦局(牡丹江农垦局和合江农垦局)原职工总人数的一倍,而大多数又是在荒原新建点,条件异常恶劣。难怪有人说:这是一场赤手空拳的“向地球开战”,是一场全面出击的“人海战术”!

首先是抢盖马架子,以解决荒原建点中面临的“地无一垅,房无一间”的燃眉之急!“小马架,不寻常/不用楞条不用梁/不分顶盖不分墙/里面还有‘弹簧床’……”这是当年转业军人创作的《马架之歌》。马架,就是一种用草木搭成的最简易的住房,形似“人”字形马架,故名。别小看这极其简陋、仿佛用肩一撞就会倒坍的人字形草棚,它当年为安顿十万大军开发北大荒立下了汗马功劳。据史料记载:“1958年春,预一师1488名转业官兵用100天时间就盖了1000多间马架,使萝北荒原上出现了几十座‘荒原新村’;3475名转业官兵到八五九农场,苦战20多天,砍条子,割茅草,铲草坯,抢盖马架360多间;八五二农场,总后勤部、第二航空预校、空军十一师、志愿军二十一军、济南第六团等68个单位共3640名转业官兵的到来,分配在六个分场和畜牧场各新建点,还扩建第七分场。初建点,没有住房,转业官兵白天下地开荒生产,晚上点灯抢盖马架,有的住地窨子……”

人人动手抢盖马架,工具异常缺乏,转业官兵就自己掏腰包,派人外出购买工具和铁钉铁丝等简易的建房用料。八五0农场二分场÷队,来自防空军十四师的28名转业军官带头捐献,全队共拿出184.3元购买工具。八五九农场一分场转业官兵,共捐献960元,买了360件工具…….一场抢盖马架窝棚的浪潮,不仅遍及每个转业官兵,而且他们的妻子和孩子也卷了进来。

北大荒真大,北大荒也真小。当年,它创造了全国人均居住面积最低的水平,也创造了“男女混居”、“多户共居一室”的奇迹。江滨农场当年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草屋,曾同时住过四对新婚夫妇,被人们传为“四喜临门”和“集体洞房”的佳话。八五六农场有一间土房住了18对夫妻。八五九农场一分场七队,是南京军区直属机关、学校转业来的军官和职工组成的一个生产队,共有人员169名,其中女同志44人,还有家属27人。到了大板村时,房少,60人挤在一间不到40平方米的屋子里,有的住在牛棚里。第三天,就顶着呼呼北风到8里以外的荒地上建临时的家——盖草棚。没有一根铁丝,没有一颗钉子,全凭几把镰刀和斧头。五月河水寒冷刺骨,到处是水和草,许多女同志成天在水里泡着割草,有的割破了手,就用树叶扎起来。5月17日还下雪,气温到零下。经8天的苦战,85间人字马架建成了。转业官兵和家属们搬进草棚。5月21日,还演了十多个节目。会上,大家一致把新居起名叫“南京新村”。

这是一场全面出击的“人海战术”。

济南军区后勤部转业军官300多人分配到八五三农场某分场,头一项任务是去一分场二队背粮、背盐。春天开化,车马未通。每人用一条长秋裤,裤腿用绳子一扎,装上大米,套在脖子上。每人负重四五十斤,涉水过河,来回140多里。八五四农场转业官兵,因新建点东大岗处于沼泽包围之中,为了解决原粮加工,专门组织一支青年突击队,从三分场抬回石磨,八人抬一扇磨,涉水几十里,硬是把石磨抬回东大岗。八五五农场动员800名转业官兵,抢修宝清到七星河的公路。苦战十昼夜,将这条全长96华里,大小桥梁33孔的公路,全线修通。八五六农场的转业官兵因农机具严重不足,就用人拉犁杖、人拉圆盘耙和播种机,进行翻地、整地和播种。有的地块,干脆用铁锹翻地。四分场五队500多亩水稻田,就是一锹一锹翻出来的。

八五八农场600多转业官兵在穆棱河畔组建了一个分场和三个生产队。只有三台拖拉机、二台五铧犁、一台重耙、四辆马车……这就是整个分场的全部家底。当时的口号是:“迎五一,开展红五月活动,发扬人民解放军光荣传统!”600多名转业官兵,加上职工、家属,都发动起来了。五月前后,天还很冷,早上水面结着薄冰,下边有冻土层,大部分同志没有胶鞋都光着脚挖土,有胶鞋的认为干活不方便,也脱了鞋。他们是在边排水、边开荒、边修灌渠的情况下来播种水稻的。放水后有的地块水上不去,同志们为了多播种,将自已的脸盆拿来浇水泼地。在处理稻种时,需要席子、木桶、播斗、绳子,但,这些物资总场也没有,同志们就纷纷拿出自己的雨衣、雨布来代替席子,挖坑代替木桶,用脸盆和大盖帽代替播斗,用背包带代替绳子……就这样克服困难,播种水稻1.2万多垧。

八五三农场雁窝岛是最偏僻最艰苦的分场,131名转业官兵进岛不久,遇上冰雪融化,交通断绝的艰难时刻。进岛物资未运足,一度断了粮。官兵们就挖野菜,掺着高粱米粒熬粥喝。机车开荒缺乏油料,就决定沿着宝清河布满水草、寒柳的河道,从宝清县往下飘运油桶。队长挑选11个水性好的战士,组成“水上运油队”。其中一名队员就是刚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转业来的罗海荣。水上运油十分艰难,河床被烂泥淤积,河底有树根,两岸枝条纠缠拉扯。8月16日凌晨,11名队员排成一条长龙,在河水里推着油桶前进。罗海荣殿后,他一人推两只油桶。大家在前面推,不时听到罗海荣推的油桶相碰的声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远了。大家停下,等他上来。然而,河面漂浮水草的深处,没有动静,几个队员回去找,泅到一个水泡子和宝清河的汇合口,不久,在岸边柳茆子深处,发现两只油桶。紧接着一个队员的脚踩着了躺在水底的罗海荣。他一动不动,停止了呼吸,浑身泥水。抢救中发现他腹中没有水,喉中有泥,显然是被一口浊泥呛住了,被缠在河底。罗海荣牺牲时,年仅26岁。时间是1958年8月6日。

1958年3月,铁道兵农垦局根据王震部长的指示,决定在完达山西麓,七虎林河上游兴建中型的云山水库(因在云山脚下而得名)。3月底集中转业官兵4000余人和其他职工组成施工大军。5月1日,王震亲自挑土奠基和开车压实。5月2日正式开工。施工队伍住帐篷,吃大查子。转业官兵发扬人民解放军的光荣传统,口号是:“晴天大干,小雨猛干,大雨苦干,紧要关头日夜连轴转,突击周里绝不下火线”!6月下旬,王震再次来到工地,他号召大家再接再厉,大干一百天,拿下大坝全部土方任务。会后,他到坝面和转业官兵一起抬土上坝。这样,工地上再次掀起了热火朝天的劳动竞赛。天刚亮,转业官兵就抢先上工,猛干两小时再吃饭,吃罢饭又接着干;吃了午饭仍不休息,跑到工地接着比赛,看谁挑得满,抬得多,跑得快。整天就这样大干猛干,直到天黑才收工吃饭。遇到阴历十五前后那几天,还趁着月光又干到夜里12点才回去睡觉。后来调来一台发电机组,现场有了照明。施工部队就分成两大班,每天在零点和中午12点换班。挑土篮的改成抬两筐,抬大筐的由两人抬一筐变成两人抬两筐,有的把三筐土摞在一起,极个别的一次抬四筐。一个个只穿一条短裤,还是汗流浃背。抬扛不知抬断了多少根,肩膀上不知磨了多少血泡。有的人过度疲劳,又不甘心落后,竟出现了抬土时后边的人一边跟着走、一边闭着眼睛打盹的奇迹。每天各大队的统计日报数,都在人均上土10立方米以上,个别小组达到20立方米大关的惊人记录……经过194天抢建,终于在11月12日宣告竣工。水库建设者们在少量机械的配合下,抬土63.3万立方米,浇灌混凝土568立方米,砌石685立方米,修公路64公里,桥梁三座,筑建了长3000米、高9.5米、顶宽8米的水库大坝和配套工程。预计水库修成后可蓄水4750立方米……因是“大跃进”的产物,成了病库。

十万官兵在抢建云山水库的同时,又在完达山南麓发起了抢建一条从密山到虎林的铁路大会战。全线114公里,从密山县东行,经裴德,沿着穆棱河北岸,穿越沼泽地上的一条巨大的堤坝,过杨岗,经宝东,直插虎林县。这是一条横贯三江平原腹地的大动脉,由于它的贯通,将使分布在这一带的“八”字头农场以及新建的八一农垦大学、医院、工厂等连成一片。

1958年4月,一千名转业官兵刚刚放下背包,便被分配到筑路队。7月25日,经过连续3个月的苦战,砸石子、修路基、铺枕木、架铁轨,昼夜苦战,密虎铁路终于正式通车。这批转业官兵立即投入虎林至迎春的铁路建设。12月29日,虎迎铁路正式通车,并举行了剪彩典礼。他们又转移阵地,抢建迎春至东方红的铁路。当时,国家在虎林未设铁路管理机构,由农垦局铁路交通处代管,简称为“农铁”。由铁道部拨给旧机车9台、客货车厢231节,组成了农铁运输。车站和列车工作人员大部分是在铁道兵和十万转业官兵中挑选的。

《人民日报》为密虎线的通车发了一条消息:《火龙开进北大荒》!

这是垦荒史上的“淮海战役”,总指挥无疑是王震将军。

他马不停蹄地从这个农场来到另一个农场,督促他的老部下——农场场长和书记们,鼓励刚来的转业官兵们迎战困难,边打边建,先治坡后治窝,打胜开荒生产的关键仗!

他不仅组织人马修水库,建铁路,办大学,还要在虎林建电厂、糖厂、钢厂、罐头厂,又指令隶属于农垦部的沈阳汽车修理厂尽快地搬到迎春来,建立一座拖拉机修配厂。据史料记载:当年号称“十大企业”中,除迎春机械厂和虎林电厂建成投产外,其他各厂先后下马停建。1958—1962年开荒610万亩,弃耕227万亩。

“大跃进”违背自然规律和经济规律的做法,严重地挫伤了转业官兵的积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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